1

婆婆大概想不到，我会因为女儿上学的事情，当着所有人的面冲她发火。

饭桌上，老公周冬突然聊起同事的孩子：“他家在市里没房没户口的，孩子只能回老家念书了。”

我替那孩子感到惋惜，同时又替女儿琴琴感到庆幸：“幸好琴琴的户口在妈这里，不然我们肯定也愁死了，听说小区对口的学校是市重点呢！”

妯娌雨欣故意咳嗽了几声，婆婆放下碗筷对我说：“刘婷，这房子的学位我留给雨欣的孩子了，琴琴得去其他小学念书了。”

我顿时懵了：“妈，雨欣的孩子才上幼儿园呢！我们琴琴今年9月就要上小学了，你不让她在这里读书，那她去哪里？”

婆婆无奈地耸了耸肩：“我也没办法啊！一套房就一个学位，5年只有一个名额。要是给琴琴了，雨欣的孩子就不能在这里读书了。”

女儿听到我和婆婆的争吵，嘴里含着米饭放声大哭：“妈妈，我是不是不能上学了？”

我心疼地摸了摸她的头，还没来得及安慰她。婆婆猛地拍了一下桌子：“哭什么哭！又不是不让你上学，这个学校去不了，还可以去别的学校嘛！”

女儿被婆婆吓到了，哭声一下子降低了很多。她噘着嘴，脸上挂着两滴泪珠，委屈巴巴地看着我，我顿时觉得心窝子疼得喘不过气来。

我站起来对婆婆说：“妈，这些年你一直偏向雨欣夫妻俩，我都没有跟你计较。可孩子上学得讲究个先来后到吧？这个学位要是不给琴琴，你以后别指望她叫你一声‘奶奶’！”

在婆婆的呵斥声中，我决然地带着女儿离开了。

2

这是我第一次冲婆婆发火。在此之前，她一直以为我是个逆来顺受的儿媳妇。

公公年轻时是包工头，挣了不少钱。带着一家人从山沟沟搬到了市区，还买下了这套140平的大房子。

40岁之后，公公挣的钱越来越少，身体也渐渐不行了。后来他干脆去工厂当了保安，原本享过十几年福的婆婆，也只能跟着去工厂打工。

那年，周冬的弟弟周强结婚。婆婆拿出20多万积蓄，说要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，一洗这些年被亲戚朋友看不起的耻辱。

一年后我和周冬也结婚了，当我对婚礼满心期待的时候，婆婆却建议我们别办婚礼：“你也知道我们这边礼金给的多，要是一年办一次酒，亲戚朋友会说闲话的。”

周冬也劝我，说周强结婚花光了公婆的积蓄，让我体谅他们的难处。我和周冬那会才毕业两年，手里根本没多少存款，最后只能裸婚了。

结婚后，一大家子都住在这套140平的房子里。我觉得很不方便，不仅没有自己的私人空间，时不时还会和其他人发生一些小矛盾。

我跟周冬商量出去租房，婆婆知道后劝阻我：“一家人本来就是要住在一起的，你们年轻人一天到晚念叨着自己的‘小家’，没有‘大家’哪来的‘小家’？”

周冬向来听话孝顺，没有他的坚持，搬出去的事也只能不了了之了。

自从住进这个家里，我发现婆婆不仅对弟媳雨欣比对我要好，对周强也比对周冬好。就连对他们的孩子，也比对琴琴宠爱很多。

这些年来，我心里有很多不满，但为了老公和女儿，我一直在隐忍。

眼看女儿马上就要上小学了，婆婆竟然把入学名额留给了周强的孩子，我积攒多年的怒气一下喷涌而出。

如果连女儿都要像我一样过得这么憋屈，那我多年的隐忍还有什么意义？

3

眼看着，只有几个月就要开学了，婆婆竟然将房本藏了起来。女儿上学的事迫在眉睫，我不再惦记着这套房的学位，而是向其他小学递交了报名资料。

女儿顺利入学后，我每天都要早起半个多小时，开车接送她上学。孩子累，我也跟着累。每天早上，我看着女儿在汽车后座补觉的样子，心里一阵阵地疼。

想到这些年，婆婆对周强一家的偏袒，我对婆家人都没了好脾气。婆婆却根本没有意识到我态度上的变化，她得寸进尺，还把我当软柿子捏。

那天下午，我像往常一样接女儿放学回家。婆婆突然拦住我，让我每个月给她2000块钱。我愣住了：“我们每个月不是交了3000块生活费吗？”

婆婆扯着嗓子对我说：“生活费是生活费，这2000块是赡养费！”

据我所知，公婆每月的养老金加起来有3000块。我们每个月交的生活费也还有结余，按理说他们生活是完全没问题的。

不过，相比她要钱的目的，我更关心她有没有找周强小两口要钱。我好奇地问她：“周强他们给多少钱？”

“这个你不用管！”婆婆撇着嘴角，眼神看向了别处，说话的口气却异常坚定。

我知道婆婆在打什么小算盘。这些年，我和周冬每个月上交的生活费，从一千五涨到了三千，从来没有落下过一次。但周强俩夫妻一直都是给一千五，而且还经常故意不给。

以前，我体谅周强夫妻俩挣钱少，一直没戳穿他们。但现在我意识到，不论我怎么做，在婆婆这里都讨不了任何好处，那我何必再处处谦让呢？

我故意对婆婆说：“妈，你看琴琴现在上小学了，我们的开销也大了。要不这钱你找周强他们要？毕竟这些年他们欠了不少生活费，而且结婚时还花了你20多万呢。你不得找他们要回来嘛！”

婆婆被我气得满脸通红：“你以前那么大度体贴，怎么现在斤斤计较的？长嫂为母，你怎么不能体谅一下他们呢？”

我顿时怒了：“我大度体贴，所以我就活该给这钱？你说长嫂为母，那你让周强夫妻俩把这套房的学位让给我啊！”

婆婆的脸青一阵红一阵，她指着我的鼻子张着嘴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
4

晚上周冬回家，看到婆婆坐在沙发上抹眼泪。他丝毫不顾及我正在陪女儿写作业，将我一把拽了出来，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数落我。

我憋了一肚子火，冲周冬吼道：“我真是受够了你们一家人，一个个蛮不讲理，就想着占我便宜。”

周冬的脸色瞬间变了，他抬手打了我一巴掌，怒气冲冲地对我说：“你住嘴，别诋毁我的家人。”

我捂着脸，愤怒地看着周冬。周强小两口还在旁边煽风点火，唯恐天下不乱。

面对众人的轮番指责，我觉得自己即使有一百张嘴也辩不赢。这些年，周冬一直和他的家人统一战线，我感觉自己就像站在悬崖边上，孤立无援。

哀莫大于心死，我冷冷地对周冬说：“我们离婚吧！”在他惊愕的目光中，我迅速收拾好行李，带着女儿去了酒店。

周冬和婆婆原本以为，我在外面住个一两天就会回来。没想到，我直接在女儿学校附近租了一套房，半个多月都没回家。

一天晚上，周冬喝醉了来找我。他怒骂自己没用，不能让父母晚年享福。在他的一番哭诉中，我终于知道了婆婆找我要钱的原因。

婆婆经常和小区几个阿姨一起搓麻将，有个阿姨突然一个月都没出现。正当婆婆疑惑时，旁人说，阿姨的儿子在深圳买房定居了，接她过去享福。

接着，几个阿姨聊起自己的儿子儿媳、女儿女婿，说他们住的是多大的房子，开的车是什么牌子，月薪是多少……

婆婆觉得很羞愧，两个儿子都已经结婚生子了，可连套房都没买。还天天让她做饭洗衣伺候，她就跟老妈子一样劳累。

有个阿姨安慰婆婆：“人的福气都是有限的，你年轻时享过十几二十年的福，现在到了你该还的时候了。我们没你那么命好，年轻时苦着过来的，现在总算熬出头了。”

所以那天下午，婆婆一回家就堵住我，让我每个月多给她2000块钱。她就是气不过，觉得儿子儿媳没别人家混得好，想给我们一点压力。

我不肯给，她就哭着将自己多年的委屈，一股脑地对两个儿子吐了出来。

我看着眼前这个喝得烂醉的男人，满眼都是失望。他只想到没让父母享福，却没想过，我从嫁给他的那天起，何曾享过一天的福？

在此之前，我还想着只要他低头认错，说让我和女儿受委屈了，我就收回离婚的话。只是我没想到，希望越大，失望就越大。

我将口袋里的工资卡递给周冬：“以后你做你的孝顺儿子，我和女儿过我们自己的生活。”在周冬的嘶吼声中，我头也不回地上楼了。

5

几天后，婆婆突然出现在我家楼下，还和我说了一件往事。

她说周强出生时脐带绕颈3周，生下来之后有些轻微窒息。虽然抢救后活了下来，但她还是心有余悸，之后她就对周强格外上心。

小时候，周强经常生病跑医院，婆婆每次都会埋怨自己。她觉得如果当初生产顺利一些，周强的身体不会这么差。

渐渐地，婆婆对周强的爱里，增加了越来越多的宠溺和偏爱。周冬听婆婆说过周强出生时的遭遇，他打心底里心疼周强，所以心甘情愿地，将所有好东西都留给这个弟弟。

说完，婆婆劝我不要和周冬离婚，还让我理解她做母亲的心情。她说：“周冬是个好哥哥，也是个孝顺儿子。这些年他挺不容易的，你不要怪他。”

见我态度有所好转，婆婆顺势说：“要不，你和琴琴搬回家吧？这段时间周冬经常喝酒，我看着心里难受。”

听到周冬每天都过得很消沉，我一时心软了。

周冬虽然条件不怎么样，但对我是没话说的。这些年工资如数上交，每年结婚纪念日都给我送花买礼物。我当时提出离婚，也是被他给气急了。

这时，我想到房子已经签了一年的合同，于是对婆婆说：“妈，我租的这房子没到期不能退，要不我先把房子转租出去。”婆婆笑着点了点头。

送走婆婆后，我忍不住想，没想到强势惯了的婆婆，竟然也会有向我低头的时候。果真是子女债，父母还啊！

回家后，我立马整理出几张房子的照片，然后将转租信息发布在网上。

其实，这段时间是我这几年来难得清静的时光，女儿每天也能多睡一会。如果不是考虑到和周冬的婚姻，我想我不会选择搬回去。

6

那天下午，有个客户从国外出差回来，突然说要和我见一面。我想起几个月前，我给她准备了一份礼物，还放在婆婆家，于是便开车回去取。

刚走到小区绿化带，我就听到了婆婆的大嗓门。透过茂密的树枝，我隐约看到婆婆和小区的杨阿姨坐在凉亭里聊天。

我准备上前打招呼，却无意中听到了她们的聊天内容。

杨阿姨说她找了一间养老院，打算明年就住进去。她劝婆婆：“现在的年轻人，没几个愿意伺候老人的。你还是多存点钱，以后和我一样住养老院。”

婆婆不屑地说：“我有儿媳妇，干嘛要去养老院？我那大儿媳性格温顺，能忍事，有什么不满哄两句就好了。以后我还指望她给我端屎端尿呢！”

杨阿姨叹了一口气：你大儿媳也不容易，当初连个婚礼都没办。

婆婆说她那会身上有钱，她就是不想拿出来，谁叫我不是独生女呢！雨欣是独生女，娘家的房子和钱以后都是她的，她当然选择对雨欣好了。

她侧着头对杨阿姨说：“我让我大儿子每年都把年终奖交给我保管，这事连他媳妇都不知道。所以说还是生儿子好，心里想着自己。哪像你女儿，还让你去住养老院。”

杨阿姨笑呵呵地说：“我女儿很孝顺呢！只是我不想让她为难。”

趁婆婆还没发现，我赶紧上楼取了东西，接着悄悄离开了。关上车门的那一瞬间，眼泪奔涌而出。

这些年，我一直在包容和善待婆婆，没想到竟成了她养老的工具。连周冬也背着我，把年终奖交给了婆婆。呵！好一个会算计的婆婆！好一个二十四孝好老公！

我删除了网上发布的转租信息，接着约周冬晚上见面聊一聊。

一个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。以前我把婆婆当妈，打心眼里敬重她，哪怕对她的做法不满，我也不会和她发生冲突。

但最近发生的这些事，让我彻底看清了婆婆的嘴脸。我终于明白，我单方面的牺牲和付出，根本换不来她的感激。

我理解周强出生坎坷，但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。我没有责任和义务，去帮婆婆心疼这个30岁的儿子。

至于周冬，如果他还想继续跟我过下去，就必须从那个鸡飞狗跳的家里搬出来，经济上也要对我公开透明。如果他始终脱离不了那个家，那我们的夫妻情分也走到尽头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