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1.

王嫚是个单亲妈妈，她有个独子叫小飞，跟施光南家的东东差不多大。

而且，他俩的孩子同一个班，他们又是邻里邻居的，关系一直不错。

施光南的老婆跟人跑了后，王嫚心疼东东那孩子小小年纪就没了妈，没少帮忙照顾。

加上施光南是个工程师，平日里工作忙，而王嫚自己开淘宝店，工作清闲些，所以每次接小飞上下学什么的，王嫚都会顺手带东东一把。

有时候，施光南实在腾不出空来陪孩子，也会把东东寄放在王嫚家。

一来二去的，两个孩子都开始称兄道弟了，而王嫚和施光南也好上了。

这本来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，但谁都没想到，就在王嫚和施光南谈婚论嫁的紧要关头，王嫚的儿子出事了。

02.

那是2018年暑假的时候，小飞和东东小升初，两人考得都不错。

施光南答应过东东只要他小升初能考到280（总分300分），便带他回安徽乡下老家过暑假。

东东从小就在深圳这边长大，到处都是钢筋水泥，高楼大厦，没什么好玩的，他一直嚷嚷着要回乡下玩。

这次好不容易逮到机会，便成天在施光南耳边嚷嚷，生怕他赖皮似的。

他说得多了，小飞也开始心痒痒。

主要是东东成天跟他炫耀，乡下可以摸鱼，可以打鸟，可以到田里抓老鼠，还有漫天飞的萤火虫，随便拿出一件来，都很勾小孩。

所以，他也蹭着施光南的胳膊，耍赖似的说，“叔叔我也要去，我这次考得也很好，你还没给我奖励呢。”

施光南不自在地瞧了一眼王嫚，假装咳了一声，才哄小孩似的说，“这个，你得问你妈妈，她要是同意，叔叔也没意见。”

王嫚闻言嗔了他一眼，看着一大一小看着她的两个男人，王嫚只得举手投降。

都是结过婚的人，他们都知道这一趟意味着什么。

不过，两人一直处得不错，虽然没领证，但也是冲着结婚去的，现在提前见了父母，算是把这事定下了。

但事情的发展，实在太出乎人意料，把所有人都打了个措手不及。

03.

小飞和东东回了老家后，就像入了海的鱼，上了天的鸟，天天溜出去疯玩，不到饭点，甭想见到他俩的影子。

王嫚和施光南都以为，这乡下的村子小，车不多，人也淳朴，料定出不了什么事，便懒得管他们。

而且，他们有正事要干，这趟回来，施光南想趁这个机会给王嫚个名分，所以他每天都忙着带王嫚去看家里的亲戚，去认人，事也不少。

但他们都没想到，这俩怂孩子胆子忒大，眼瞧着天热，便不听劝告，脱得赤溜溜地就敢往河里扎。

他们知道这事的时候，小飞已经出事了。

那条河在他们村子的东面，河水清，靠近岸边的水流也不大，但河中央水深，淹死过不少人。

一开始，小飞和东东也只是在岸边玩，但小飞自小学过游泳，玩了一会，觉得岸边水小，玩得不爽，说话间就想往水深处去。

那时，岸边有个小孩走过，看到了便赶紧把他俩喊停，说河中央水很深，会死人的，让他不要去。

东东胆子小，而且他刚学游泳不久，就个半吊子的水平，被这样一吓就不敢过去了。但小飞不听，仗着自己会游泳，呲溜着就往深处扎。

小飞游泳游得挺好的，在深水区放开了手脚，更是滑溜得像条鱼，还一个劲地邀手让东东过去。

但还没等东东过去，小飞估计是脚抽筋，划不动水了，喊了几声“救命”便一直挣扎着往水里沉。

东东直接被吓傻了，只顾得冲着小飞喊，让他快游回来。

后来，还是岸边的小孩机灵，见情况不对，赶紧去叫人。

但河边离得远，等把人找来，小飞已经不行了。

04.

看着被打捞起来的尸体，王嫚怎么都没有办法相信这个事实。

她手颤抖着抚上她儿子冰冷的脸颊，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，像平日里叫他起床那样，温声地说，“小懒虫，不要赖床了，太阳都晒屁股了。”

但这一次，他没有回应她，不会像往常一样揉着眼睛耍赖，也不会鲤鱼打挺般，一个翻身怼到她面前，调皮地咯咯地笑着说，我早就醒了。

他这一次很安静，苍白着脸颊，一言不发，再也没有张开眼睛。

王嫚抱着他，哭得撕心裂肺，甚至想要不顾阻拦，拖着孩子就跑，一个劲地说，“小飞不要怕，妈妈带你回家。”

施光南看着难受，一把把她揽入怀里说，“阿嫚，你不要这样，小飞已经......咱就让他好好走吧。”

王嫚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说，“我的小飞没有死，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儿子。是东东，是东东害死他的。”

她挣扎着，就要往东东的方向扑去，赤红着的双眼里，有满目狰狞的恨意。

东东被吓得一直后退，一边哭一边害怕地摇头说，“不是我不是我，是小飞非要过去的。”

而且那个小孩也说了，是小飞不听劝，非要往深水区去的。

但王嫚听不进去，说他们都一个村的，自然帮着自家人说话，还说小飞从小就学游泳，游得很好，不可能出意外，她一口咬定就是东东害的她儿子。

05.

因为王嫚的坚持，最后警察都出动了。

可不管怎么查，都是小飞不听劝，才出的事故。

王嫚像疯了一样，抓着东东晃着他的肩膀，噼里啪啦地对他一顿骂，“你为什么要带小飞去游泳？为什么死的不是你，为什么，你把小飞还给我啊。”

东东被她吓到了，一把把她推到地上，退后了好几步。

施光南看见了，狠狠地骂了东东一顿，他把王嫚搂在怀里，一遍一遍地跟王嫚说对不起。

他知道她难过，小飞是王嫚一个人带大的，她对那孩子付出了多少心血，他都看在眼里。

现在小飞走了，那就是要了王嫚的半条命啊，而且不管怎么说，小飞是在他家的地盘上出的事，他们有不可推脱的责任。

所以，不管王嫚怎么说，施光南都没有做过半句辩解。

她打他，骂他，他都受着，只要能让她好受。

她心情不好，不做饭，不吃饭，他就做好了，喂她，哄她吃。

她半夜睡不着，看着小飞的照片一直哭一直哭，为了防止她想不开，他就跑过去陪她，一陪就是一个通宵。

施光南想的都是怎么陪她走过这段至暗的时光，让她从失去孩子的痛苦中解脱出来。

可他没想到的是，王嫚满心满眼想的都是怎么毁掉他们。

06.

回到城里后，王嫚无心工作，只是不时地会走到小区的游乐设施附近看着孩子们，期待着哪一天小飞会突然跑出来给她个惊喜。

可她没等来小飞，却看到东东跟一帮小朋友玩得正开心。

因为怕刺激她，施光南已经不让东东上王嫚家了，让他尽量避开她。

这一次王嫚一看到东东，又想到小飞被害死的事，她一把跑过去抓住小飞，说，“杀人凶手，你个杀人凶手，害了我儿子还不够，你还想害谁？”

她抓着东东的手腕，指着他对大家说，“就是他，是他害死的我的儿子，他是个杀人凶手，是个魔鬼。”

东东被她疯癫的模样吓到了，挣扎着就想跑，但这一次王嫚有了准备，抓着他的手怎么都不肯放，而且她还一直向大家说，说他是怎么害死她儿子的。

东东摇头否认，说“不是我不是我，我没有害人。”

可是，他明显地看到，跟他一起玩的小伙伴们都往后退了一步，眼神里有掩饰不住的害怕。

而且，这还不够。

王嫚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口一样，经常跑到小区里跟人说，说是东东害死的她儿子。

她还堵在东东放学回家的路上，拉扯他，骂他，跟他的同学说，他是个杀人凶手。

07.

这些事，施光南是知道的。

王嫚闹的动静太大，小区里甚至有人跑过来跟他求证，他儿子是不是真害了人？

施光南想否认的，可他除了一句“不是这样的”，便什么都说不出来。

小飞是在他老家出的事，也是他儿子带出去的，他怎么说都说不清。

他只能求王嫚，说，“王嫚，我知道我们家对不起你，可孩子是无辜的，这是意外，谁也不想的，你这样做是要毁了东东啊。”

王嫚听了，眼睛晲了他一眼，毫不在乎地说，“毁了便毁了，那又怎样？他害死了我的小飞，咱谁都别想好过。”

“王嫚，这就是个意外，谁都不想的，小飞已经走了，我们以后好好过，好不好？”

他握着她的手，半蹲着，期待地看着她。

但王嫚一把挥开他的手，恶狠狠地说，“施光南，死的不是你儿子，你当然可以说风凉话。但我告诉你，只要我还活着，你们都别想好过，是东东，害死了我的小飞。”

他们争执着，不肯妥协，但在剧烈的争执下，他们谁都没有看到门缝外被吓得瑟瑟发抖的东东。

08.

自从小飞死了后，东东就一直做恶梦。

他总是会想起那天，在湖水中央，挣扎着，扑腾着一直往下沉的小飞。

小飞比他大三个月，一直很照顾他，王嫚也是，每次小飞有的，他都会有。而小飞也从不跟他生气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记着给他留一份。

但那天他没有救他，他怕死。

他游泳课刚上了半年，换气怎么学都学不会，还是小飞教的他。小飞那么厉害，都挣扎不出来，他看着便怕了，怂了，不敢过去了。

有时候他也会想，是不是真的是他害的小飞？

如果那时他勇敢一点，小飞......是不是就不会死。

现在，越来越多的人都觉得是他害死的小飞，班里的，学校里的，小区里的所有同学朋友似乎都是这样想的。

没有人愿意接近他，愿意跟他玩，他们看着他的眼神里，嫌弃又畏惧。

东东压抑了很久了，可是他爸爸也没有办法，他说，王阿姨也不容易，小飞死了，他们就是她的亲人，让他忍着点。

可他，真的坚持不下去了啊。

09.

目送施光南去上班后，东东没有去学校，半路折返回家了。

他写了遗书，躲在房间里，割了腕。

施光南是收到老师的电话，觉得不对，才赶回的家，幸好他公司离家不远，不堵车十来分钟就到了。

但他这辈子永远也忘不了他打开房间的那一幕。

东东从小体质就不好，长得比同龄人都要小，而且他刚上初一，还来不及发育，个子还是小小的。

他安静地躺在床上，像睡着了一样，只是有红色的细线从他手心蜿蜒而下，滴答滴答地砸在地上。

施光南颤抖着摸上东东的脸，发现他的呼吸很微弱了，他打了120 ，把他抱起来，一遍一遍地在他耳边说，“东东，你不要吓爸爸，爸爸来了，你不要怕，醒醒好不好，不要丢下爸爸。”

声音哽咽，几乎要落下泪来。

而且因为走得急，他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撞倒了，王嫚是听着声响走过来的。

看着满地的鲜血，她直接被吓得瘫在了地上。

但这一次，施光南没有再管她，只是在穿过她身边的时候，很失望很失望地说了一句，“现在你满意了吧？”

王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，因为她看到了从桌子撞落的纸张上歪歪扭扭地写着遗书两个字。

东东说，王嫚阿姨，对不起，是我害死了小飞，我现在就去陪他，去跟他说对不起，你不要再难过了，也不要怪爸爸，都是东东不好......

看着那一张歪歪扭扭的字，王嫚哭得泣不成声。

10.

后来，没有后来了。

东东捡回了一条命，却患上了重度抑郁症。

施光南怕刺激他，刚出院就带着东东搬到了其他城市，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哪。

王嫚被一刺激也清醒了，知道是自己不好，是自己把孩子害了，也终于承认小飞的事就是个意外。

可是有什么用呢？

伤害已经造成，而她连赎罪的机会都没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