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

周末，秦晴被一阵清脆的手机铃声吵醒了。

她迷迷糊糊地按下接听键，老秦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，“我今天跟你李阿姨去领证了，你抽个时间回来，我们一家人一起吃顿饭吧？”

听到这个消息，秦晴猛地惊醒了，“什么李阿姨？我给你介绍的不是刘阿姨吗？”

老秦呵呵地笑，说他和刘阿姨处不来，还是和李阿姨比较合适。

秦晴只觉得胸口涌起一股无名的怒火，刘阿姨可是她托人打听了好久，觉得各方面都满意才介绍给老秦的。

老秦甩给她一句“不合适”也就算了，现在竟然和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李阿姨领了证，这算什么事啊？

更何况，这李阿姨她都没见过，脾气性格好不好？饭做得好吃不？有没有养老金？愿意伺候老秦不？

一连串的问题从脑子里冒了出来。

老秦让她别操心自己的事，自己都活到这把年纪了，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。

秦晴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，她决定亲自见见这个李阿姨，毕竟这关系着老秦后半辈子的幸福。

挂断电话后，秦晴麻利从床上爬了起来，拉着吴浩和女儿回了老家。

2

秦晴12岁那年没了妈，从此和老秦相依为命。

这些年，老秦一直在工地上干活，辗转于县城以及周边的各个工地上。

有老乡建议他去南方的大城市打工，说那边挣钱多，他憨憨地拒绝了，“我不放心闺女！”

为了挣钱，老秦几乎没怎么休息过，工友的聚会和牌局他也从来不参加。

有时候接到的工程在市里，他就让秦晴的外婆帮忙照看孩子。

外婆有高血压和糖尿病，他不好意思让老人家操劳太多，一放假就马不停蹄地赶回去接班。

期间有人给老秦说媒，毕竟两个人过日子总比一个人强。

而且秦晴有人照顾了，他也能多接一点活，更不用跑来跑去那么辛苦了。

老秦也试过带一个女人回家，结果秦晴的几滴眼泪，就把老秦吓得束手无策。

他立马将人送走，千哄万哄才解了秦晴的气。

从那之后，老秦就彻底断了找对象的心思。

读高中时，秦晴开始懂事了。

她从外婆口中知道了老秦养家的艰难，于是拼命学习，终于考上了省城一所重点大学。

工作后，秦晴又拼了命地挣钱，终于在毕业第五年，和老公吴浩在省城买了套房。

秦晴知道老秦一个人在老家挺孤单的，她想让老秦搬到省城住，说她们夫妻俩可以照顾他，但老秦却拒绝了。

他说秦晴有自己的生活了，他就不去凑热闹了，再说他在城里也住不惯。

后来秦晴听人说，老家的老人圈里流行搭伙过日子：一些离异和丧偶的老头老太太，晚年相互作伴，照顾彼此的生活。

也许是为了弥补十几年前，破坏老秦那段姻缘的愧疚感，秦晴开始托亲戚替老秦物色老伴。

刚开始老秦见了三四个，都说不合适。

后来亲戚给秦晴介绍了刘阿姨。

热情爱笑、贤惠能干，烧得一手好菜，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。

有养老金有存款，县城有套房，儿子在外面成家了，平时很少回来。

秦晴大腿一拍，这不和自己家的情况差不多嘛！

秦晴激动地拜访了刘阿姨，发现亲戚所言非虚，于是又带着老秦过去见了一面，还让两人相互留了联系方式。

本想着让他们自己联络联络感情，谁知才小半年时间，老秦竟然和别人领证了。

秦晴一脸懵逼，既不舍又生气，就好像她精心准备的礼物，被老秦随手扔了似的。

3

看到秦晴一家三口出现在家门口，老秦激动得差点跳起来，一个女人闻声从卧室走了出来。

老秦抬手指了指，“快打个招呼，这是李阿姨。”

秦晴看着眼前这个气质淡雅、笑纹横生的中年妇女，心想：“这女人气质还不赖，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伺候好老秦。”

她亲热地和李阿姨打着招呼，提着礼品进了屋。

到了饭点，老秦一个人在厨房忙活，李阿姨靠在沙发上悠哉悠哉地吃水果、看电视。

秦晴气得咬牙切齿，忍不住对着李阿姨的后脑勺白了一眼。

她不明白老秦哪根筋搭错了，宁愿找个活菩萨供着，也不愿意和贤惠能干的刘阿姨在一起。

他是嫌自己的退休生活太安逸了吗？

睡觉前，秦晴透过主卧的门缝，看到老秦在给李阿姨捶腿揉肩。

要不是吴浩将她拉回房间，她肚子里积攒了一天的怒火，差点就喷涌而出了。

回老家的路上，吴浩还安慰她，“只要有人伺候爸，管他是刘阿姨还是李阿姨？”

秦晴心想也是。

虽然她还是觉得，老秦没和刘阿姨在一起挺可惜的，但只要这个李阿姨，能将老秦伺候得舒舒服服的，她也没什么意见。

可回家看到老秦鞍前马后地伺候别人，又是做饭拖地，又是给人家按摩。

她怎么都觉得心里不畅快，焦灼得很。

她不明白，老秦怎么找了一个这样的女人？

4

秦晴本想和老秦单独聊聊，可老秦和李阿姨就像一对连体婴儿。

早上买菜、晚上散步、和邻居唠家常......两个人去哪儿都粘在一起，她根本找不到合适的机会。

吃过午饭后，秦晴说要去外婆家。

老秦赶紧用纸巾抹了抹嘴，说他也一起去。

这些年，老秦一直把老人家当亲妈一样孝敬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看看，有时候还会给点零花钱。

秦晴眼见逮到了机会，路上拉着老秦问：“你咋想的？我说让你和刘阿姨在一起吧，你偏不听。现在天天在家伺候皇太后，这日子过得舒心吗？”

老秦的脸瞬间沉了下来，“别这么说！你李阿姨对我挺好的。”

秦晴忍不住“哼”了一声，“哪儿好了？我看你就是图人家有钱吧？我打听过了，李阿姨退休金比你高，女儿还是个富太太，给李阿姨建了三层小洋房。你说，你是不是就是看中了她的钱？”

老秦气得指着秦晴的鼻子，骂她“白眼狼”。

“你竟然这么说你爹！我什么样你还不知道吗？我要找富婆至于等到这把年纪？供你读书那会儿我就找了！”

秦晴瞬间没了火气，她知道老秦为她牺牲了很多，一个人养孩子多累啊！

他这些年不仅没找对象，还为她弯过很多次腰，借过很多次钱。

所以，她比任何人都希望老秦过得好。

她想找个能伺候老秦的老伴，让他舒服地过完后半辈子。

可老秦现在却天天弓着腰拖地、洗碗、收拾屋子，她看着难受得很。

打听到刘阿姨还没找对象，秦晴觉得，怎么着都得想办法撮合他们俩。

5

从外婆家出来，秦晴便怂恿老秦去远方亲戚家，说过去拿点东西，让老秦陪她一起。

老秦刚开始还很疑惑，一踏进屋见到刘阿姨，老秦瞬间反应过来。

当众人找借口离开，单独留下老秦和刘阿姨的时候，老秦立马跟在秦晴屁股后头跑了出来。

秦晴气不打一处来，“你为啥不愿意和刘阿姨在一起？我看她挺适合你的，至少能伺候你。”

老秦气咻咻地说：“你知道啥啊？她除了做饭干家务之外，成天就是说人是非，还添油加醋、煽风点火的，我看不惯！

再说了，她儿子口碑不好，之前还找我借钱呢！我要是被她缠上了，你也不得安宁！”

秦晴被老秦说得哑口无言，刘阿姨的儿子她还真没了解过。

她不得不承认，老秦说的不无道理。

秦晴放弃了撮合老秦和刘阿姨的想法，但这并不等于她接纳了李阿姨。

回到省城后，秦晴悄悄托远方表姐打听，看她身边还有没有合适的老太太。

结果表姐却告诉她一个震惊的消息。

李阿姨以前经常和不同男人约会，现在结婚了才老实点！

表姐说，她家和李阿姨家只隔了三公里，李阿姨的事早就传遍了她们镇。

秦晴气得头昏脑涨的，她赶紧给老秦打电话，“这女人以前水性杨花，老了才找你这么个老实人嫁了，你成了接盘侠！”

本以为老秦多少会有些疑虑，谁知他却直接冲秦晴发了脾气，“别听那些人瞎说，你李阿姨不是那种人！”

秦晴被老秦毫无城府的样子，气得连连跺脚。

6

晚上，吴浩鼾声如雷，秦晴却思来想去睡不着觉。

她觉得老秦一定是被李阿姨灌了迷魂汤，不然怎么会和她结婚？

秦晴还没想出拆散两人的方法，就接到了李阿姨的电话，“小晴，不好了！你爸从树上摔下来，骨折了！”

秦晴急急忙忙地赶了回去，只见老秦虚弱地躺在病床上。

看到秦晴，他像个犯了错的孩子，迅速将头撇了过去。

得知老秦是为了给李阿姨摘桃子，才从树上摔下来的。

秦晴噼里啪啦将李阿姨数落了一顿，“我爸这么大年纪了，你竟然让他去爬树？你有没有拿我爸当回事？”

老秦连忙解释，“是我自己要爬的，不怪你李阿姨。”

秦晴忍不住瞪了老秦一眼，这么大岁数的人了，还玩小年轻那套浪漫，也不怕人笑话！

后来那几天，李阿姨一直默不作声，在老秦床边尽心尽力地照顾着。

老秦左劝右劝，秦晴却始终对她没什么好脸色。

老秦动完手术后，秦晴不得不返回工作岗位了。

为了让她放心，老秦时不时向她汇报情况，“多亏了你李阿姨，我现在能下地走路啦！她天天伺候我呢！你看，三菜一汤。”

秦晴看着那些照片，忍不住白眼直翻。

老秦是为了李阿姨才受伤的，她做这些难道不应该吗？有什么值得表扬的？

一个月后，秦晴没和老秦打招呼，再次突袭回了老家。

她想看看，老秦是不是真如他说的那样，过得那么舒服自在。

老秦不在家，周围邻居你一句我一嘴的，说老秦搬到李阿姨家里去了。

离开时，秦晴听到邻居们在背后嗤笑：

“这么大年纪还去攀高枝。”

“人家有那本事，你嫉妒啥呀？有本事你也去找个有钱的？”

“我才不去，一大老爷们寄人篱下，给子女丢人！”

那些嘲讽的眼神让秦晴如芒在背，打听到李阿姨的住处后，她赶紧开车离开了。

7

李阿姨的家很好认，前院的栅栏上开满了蔷薇花。

秦晴大老远就看到，老秦倚靠在院子的藤椅上，一脸笑容地看着李阿姨。

李阿姨将盛开的蔷薇花一朵朵剪下来，她像个娇羞的少女，兴奋地掏出手机让老秦给她拍照。

老秦拍完照之后，李阿姨似乎很满意。

连忙给老秦捏捏肩膀、揉揉太阳穴，俨然一副讨好的模样。

吴浩推了推她，“看来你爸不像你想的那样，天天在老家受虐嘛！”

秦晴忍不住撇了撇嘴，拉着女儿走了进去。

老秦看到外孙女，乐得脸上挤出一脸的褶子，“哎哟我的小宝贝，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？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？”

中午，老秦坐在沙发上逗外孙女，李阿姨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。

秦晴有些狐疑，这两人不会是看到他们回来，故意转换了角色吧？

饭菜端上了桌，李阿姨不好意思地说：“我做饭不太好吃，以前都是老秦做的，这个月他腿脚不方便，我才开始学着做点。”

秦晴有些触动，吃完饭后，她不自觉地上前帮忙收拾碗筷。

却无意间瞥见，李阿姨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，嘴角也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。

进了厨房，秦晴有些尴尬，李阿姨先开了口，“前院那些花花草草，都是老秦打理的，难得他这把年纪了，还这么细心浪漫。”

秦晴敷衍地笑了笑。

李阿姨继续说，其实她这几年也遇到过其他男人，但那些人不是成天打麻将，就是说话粗俗不堪，生活上也邋里邋遢的。

老秦除了爱抽烟之外，没啥坏毛病。

而且，这个年纪的男人大多想找个免费保姆，她才不傻呢！

秦晴觉得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穿，脸上顿时变得火辣辣的。

8

晚上，李阿姨拖完地，晒好衣服出去跳舞。

秦晴再次提起李阿姨的不堪往事，结果却从老秦嘴里听到了不同版本。

李阿姨37岁时离了婚，那会儿她工资很低，根本养不起女儿。

她和不同男人约会，也是希望找个人分担一下经济压力。

可找来找去，不是她嫌人家人品习惯不好，就是人家嫌她年纪大、负担重。

有些女人看不惯她游走于男人之间，开始到处说她坏话。

后来她一直没找到合适的，就借钱开起了服装店，经过三四年的打拼，日子才慢慢好了起来。

她女儿嫁了个有钱老公，给她建了套小洋房。

周围那些人都格外眼红，所以才把她以前的事添油加醋说了出来。

老秦感慨地说：“我以前也是一个人养你，我知道她的苦。她也是因为忙着做生意，生活方面才不如别的女人贤惠，但她从来不说人是非，而且心宽不计较。”

老秦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秦晴，“你给的那些医药费，你李阿姨都还给我了，还说你们还房贷压力大，这笔钱她来出。”

秦晴看到老秦眼里闪着光，忍不住鼻头一酸。

以前，秦晴总想着找个人伺候老秦，觉得这样才是对他好。

殊不知她最看重的，反而是老秦最不在意的。

这次回家，秦晴终于看明白了，老秦和李阿姨确实是在真心过日子。

李阿姨没有因为条件好，就对老秦颐气指使，老秦也不是单方面地在付出。

既然他们俩都不计较，那她又何必计较谁伺候谁呢？

看到老秦是真心过得好，秦晴终于放下心来。

第二天，一家三口动身回省城。

李阿姨搀扶着老秦，站在大门口目送他们离开，秦晴看着这一幕，忍不住湿了眼框。

孝顺并不是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强加给父母，而是尊重他们的意愿，让他们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啊！